歐陽青
原标題:艱難歲月譜就英雄詩篇
1934年10月,中央紅軍主力開始長征。腿部負傷的陳毅留在蘇區,領導紅24師及地方武裝共1.6萬餘人堅持鬥争。經過轉戰,于1935年3月到達贛粵邊的油山地區,開始了艱苦卓絕的三年遊擊戰争。紅軍遊擊隊天當被、地當床,與敵人周旋,頑強戰鬥。在這樣的艱難條件下,陳毅創作出了許多文字冷峻、意境幽遠、結構精當、寓意深刻的革命詩篇。
1935年冬,陳毅與遊擊隊員在某天夜裡,攀藤附葛,翻過險要嶙峋的梅嶺雄關。到達仙人嶺時,陳毅感慨萬千,寫就七言絕句《偷渡梅關》:敵壘穿空雁陣開,連天衰草月遲來。攀藤附葛君須記,萬載梅關著劫灰。首句描寫森嚴敵情,次句刻畫自然環境。深冬的夜晚,梅嶺上敵軍碉堡,如展開的雁陣一個挨一個,槍口黑洞洞密如針孔。枯萎的野草,茫茫然伸向天際;而一鈎冷月,緩緩地爬上星空。兩句本是寫景,展現梅關冬夜的凄冷景色,但加上“敵壘”二字,一下子就烘托出了緊張的戰鬥氣氛,使得原本像剪影一樣的寒夜山野,陡然間變得陰森恐怖。看似寫景,實則烘托當時的緊張氣氛。第三句點題,具體描寫抓住藤蔓攀爬的動作。“君須記”是讓同志們記住這條小路,以後還要回來。末句是詩眼,陳毅身處險境,仍堅信紅軍一定能沖破艱難險阻,奪取勝利。
就在這次行軍途中,戰士們累得實在走不動了,就在仙人嶺石坳裡稍事休息。一覺醒來,生性樂觀的陳毅風趣地說:瞧,我們頭朝廣東,腳向江西,一身壓着兩個省呀!說得大家都開口笑了起來。
1936年,夏季的油山,陽光充足,野果野菜遍野,敵人也暫時退去。陳毅一掃心中的陰霾,靈感噴湧,用白描的手法寫實構思,遂完成《贛南遊擊詞》,生動傳神地勾勒出了紅軍遊擊隊戰鬥、生活、行軍中的許多典型場景,真實地記錄下戰士們的艱辛與喜悅。
他的詩詞無拘無束,就像他說話,可以吼聲如雷,談到诙諧處,又會逗得人滿堂開懷。
到了秋天,陳毅回憶起這幾年一直在贛南五嶺山脈一帶率部作戰,處處危機四伏,極其艱苦,8月26日正值自己35歲生日,故賦詩寄懷:大軍西去氣如虹,一局南天戰又重。半壁河山沉血海,幾多知友化沙蟲。日搜夜剿人猶在,萬死千傷鬼亦雄。物到極時終必變,天翻地覆五洲紅。首聯寫實,紅軍主力到達陝北,已勝利站穩腳跟。留守的紅軍在南國一隅,又遭遇戰事重開。一北一南的勝局與困境,就是當年的真實寫照。颔聯比拟,東北三省遭日寇鐵蹄踐踏,紅色根據地也大片丢失。山河破碎,國難當頭,多少戰友血灑疆場,悲壯犧牲。頸聯則由宏觀到具體,視角像鏡頭一樣拉近,從全國的局勢轉到贛南的油山,再轉到艱難的遊擊戰。國民黨軍欲置紅軍遊擊隊于死地,步步為營、重重封鎖、圍追堵截,但陳毅率領遊擊隊員,翻山越嶺,晝伏夜出,打不垮、擊不潰,頑強地堅持了下來。尾聯借用“物極必變”“天翻地覆”,寓意革命必然成功。
陳毅創作的這首七言律詩,視野開闊,氣勢恢弘,結構嚴謹。縱使萬死千傷,做鬼也是英雄。這種為了革命事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精神,這種堅定的革命信念,令人為之動容!
這年初冬,陳毅創作了七言絕句《雪中野營聞警》:風擊懸冰碎萬瓶,野營人對雪光橫。遙聞敵壘吹寒角,持槍倚枕到天明。這首詩充滿了邊塞詩的味道。用比喻、拟人等修辭手法,生動地再現了紅軍遊擊隊員在冰峰雪嶺中與敵人鬥智鬥勇的真實場景。上句突出寫“冰”。嶺南屬亞熱帶季風氣候,一年四季很難見冰雪,但油山晝夜溫差較大,山腳雖溫暖如春,山頂卻寒冷刺骨,樹枝上懸挂的冰柱長短粗細不一,千姿百态。突然一陣寒風刮來,直擊冰柱,冰柱又互相撞擊,發出碎裂的脆響,紛紛掉落到地上。本來山嶺一片寂靜,但因有了“風擊”,“碎萬瓶”的響聲猶如天籁,使冬日的山野充滿了靈氣。野營途中的遊擊隊員,艱難跋涉,周遭雪野茫茫,隻有一片片白皚皚的雪光撲入眼簾。下句突出寫“險”。在油山寒冷險惡的自然環境中,遊擊隊員本來就缺衣少藥;而遠處敵軍堡壘裡又傳來軍号聲。遊擊隊員一個個在樹叢中,在藤蔓旁,和衣抱槍,半夢半醒,直至天明。
寒冬時節,國民黨軍又對梅嶺進行“清剿”,陳毅等人被圍困在山林草莽之中。敵人白天放警犬追蹤,晚上用探明燈搜索,有時還放火燒山,加之陳毅腿部舊傷複發,行動不便,所以難以突圍。在被圍困長達20多天的時間裡,陳毅苦苦思慮,恐難脫身,遂寫下“絕筆詩”《梅嶺三章》:斷頭今日意如何?創業艱難百戰多。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南國烽煙正十年,此頭須向國門懸。後死諸君多努力,捷報飛來當紙錢。投身革命即為家,血雨腥風應有涯。取義成仁今日事,人間遍種自由花。
這首“絕筆詩”藏在衣内,充分表達了陳毅獻身革命的決心和革命必勝的信念。就在這個生死關頭,“西安事變”爆發,國民黨内部慌亂,進山搜剿的國民黨軍悻悻離去,陳毅最終轉危為安。
陳毅曾這樣評述:這三年遊擊戰争,是我在革命鬥争中所經曆的最艱苦最困難的階段。可以說,他的這些詠懷言志的篇章是在九死一生的危急狀态下磨砺而成,困境與希望并存,展示給人們一個積極樂觀、氣概豪邁的崇高形象。
(摘自2021年4月17日《解放軍報》)